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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仆寺卿戈仙舟说乾隆戊辰年河间西门外桥上雷电击死了一个人这人

2022-11-19 17:26:19 发布 浏览 386 次

太仆寺卿戈仙舟说:乾隆戊辰年,河间西门外桥上,雷电击死了一个人,这人死后还端端正正跪着不倒;手里还举着个纸包,没有被雷火烧着。查看纸包,包的是砒霜,没人知道是什么缘故。不一会儿他的妻子听到消息来了,见了死者并不哭,说:“早知道有今天,只恨他死得晚了!他曾经辱骂老母,昨天忽然萌生恶念,要想买砒霜毒死母亲。我哭着劝谏了一夜,他也不肯听从。”

先太夫人外家曹氏,有媪能视鬼。外祖母归宁时,与论冥事。媪曰:“昨于某家见一鬼,可谓痴绝。然情状可怜,亦使人心脾凄动。鬼名某,住某村,家亦小康,死时年二十七八。初死百日后,妇邀我相伴。见其恒坐院中丁香树下,或闻妇哭声,或闻儿啼声,或闻兄嫂与妇诟谇声,虽阳气逼烁,不能近,然必侧耳窗外窃听,凄惨之色可掬。后见媒妁至妇房,愕然惊起,张手左右顾。后闻议不成,稍有喜色。既而媒妁再至,来往兄嫂与妇处,则奔走随之,皇皇如有失。送聘之日,坐树下,目直视妇房,泪涔涔如雨]。自是妇每出入,辄随其后,眷恋之意更笃。嫁前一夕,妇整束奁具],复徘徊檐外,或倚柱泣,或俯首如有思;稍闻房内嗽声,辄从隙私窥,营营者彻夜。吾太息曰:‘痴鬼何必如是!’若弗闻也。娶者入,秉火前行。避立墙隅,仍翘首望妇。吾偕妇出,回顾,见其远远随至娶者家,为门尉所阻。稽颡哀乞,乃得入。入则匿墙隅,望妇行礼,凝立如醉状。妇入房,稍稍近窗,其状一如整束奁具时。至灭烛就寝,尚不去,为中霤神所驱],乃狼狈出。时吾以妇嘱归视儿,亦随之返。见其直入妇室,凡妇所坐处眠处,一一视到。俄闻儿索母啼,趋出,环绕儿四周,以两手相搓,作无可奈何状。俄嫂出,挞儿一掌。便顿足拊心,遥作切齿状。吾视之不忍,乃径归,不知其后何如也。后吾私为妇述,妇啮齿自悔。里有少寡议嫁者,闻是事,以死自誓曰:‘吾不忍使亡者作是状。’”

嗟乎!君子义不负人,不以生死有异也;小人无往不负人,亦不以生死有异也。常人之情,则人在而情在,人亡而情亡耳。苟一念死者之情状,未尝不戚然感也。儒者见谄渎之求福,妖妄之滋惑,遂龂龂持无鬼之论,失先王神道设教之深心,徒使愚夫愚妇,悍然一无所顾忌。尚不如此里妪之言,为动人生死之感也。

]涔涔(cén):形容泪不断流下的样子。

]奁(lián):女子梳妆用的镜匣。

]中霤(liù)神:古时传说中主管人们生活的五神之一,有的地方称之为“地基主”、“地灵公”。

龂龂(yín):争辩貌。

先太夫人的娘家姓曹,曹家有个老妈子说她能看见鬼。外祖母回娘家时,和她说起阴府的事。老妈子说:“前些天在某某家见到一个鬼,可真是痴到极点了。但是那情状可怜,也叫人内心凄然神伤。鬼名叫某某,住在某村,家道也算小康,死的时候有二十七八岁。刚死百天后,他妻子请我去做伴。我看见他常坐在院里丁香树下,有时听见妻子的哭声,有时听见儿子的哭声,有时听见兄嫂和妻子的吵骂声,虽然他因为阳气烘逼而不能靠近,但一定守在窗外侧耳细听,满脸露出凄楚的表情。后来看见媒人进了妻子的房间,他愕然惊起,张着两手东张西望。后来听说没有谈成,脸上稍稍有高兴的样子。过后媒人又来了,来往于兄嫂和妻子之间,他则奔走着跟随在后面,惶惶然若有所失。送聘礼那天,他坐在树下,眼睛直盯着妻子的房门,泪落如雨。此后每当妻子进进出出,他就跟随在后面,眷恋的情意更加浓烈。妻子再嫁的前一晚,妻子在屋子里收拾嫁妆,他又在院子里徘徊,有时倚着柱子哭泣,有时低着头若有所思;听到屋里有一点儿咳嗽声,他就从窗缝往里看,就这么折腾了一夜。我长叹道:‘痴鬼何必这样!’他好像没有听见。第二天,男方进来迎娶,拿着烛火往前走。他躲在墙角站着,仍然翘首望着妻子。我陪同他妻子出来,回过头去,看见他远远地随着来到男方家,被门神挡住了。他叩头哀求,才能跟着进来。进了男方家就躲在墙角,看着妻子举行婚礼,呆呆站着像是喝醉了酒。妻子进了洞房,他稍稍靠近窗户,那情状和头天晚上妻子在屋里收拾妆具时一样。一直到洞房里吹灯就寝,他还不离开,结果被宅神驱赶,才狼狈地出来了。当时他妻子嘱托我回去看看孩子,他也随着我回来了。只见他直接进到妻子的屋里,凡是妻子坐过、睡过的地方,他都一一看过。随即听到孩子哭着找妈妈,他跑出去,在孩子的周围打转,两只手搓来搓去,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不一会儿,他嫂子出来,打了孩子一巴掌。他在远处跺着脚捂着胸,做出咬牙切齿的样子来。我看不下去,便回去了,不知后来怎样了。后来我偷偷地告诉他的妻子,她痛苦地咬着牙,后悔了。村里年轻的寡妇原本有商量着再嫁人的,听了这件事,赌咒发誓道:‘我不忍心让死去的人做出这种样子。’”

呜呼!君子仗义不背负人,不会因为生死有什么区别;小人没有不辜负于人的,也不因为活着或死去而有所不同。一般人的情分,是人在情分也在,人死情分也就不存在了。但是一想起那个死者的情状,未尝不感到心酸。有些人轻慢圣贤的教诲却谄媚烦扰神灵求福,还制造了怪异荒诞的说法,儒者见到这种现象就振振有词地坚持无鬼论,忽视了上古贤明君王以神道设置道德教化的深切用心,这样做只会使愚夫愚妇们无所顾忌地我行我素。还不如这位老妈子说的事,能够触动人们对于活着和死去之后情景的感念。

农夫陈四,夏夜在团焦守瓜田。遥见老柳树下,隐隐有数人影,疑盗瓜者,假寐听之。中一人曰:“不知陈四已睡未?”又一人曰:“陈四不过数日,即来从我辈游,何畏之有?昨上直土神祠,见城隍牒矣。”又一人曰:“君不知耶?陈四延寿矣。”众问:“何故?”曰:“某家失钱二千文,其婢鞭箠数百未承。婢之父亦愤曰:‘生女如是,不如无。倘果盗,吾必缢杀之。’婢曰:“是不承死,承亦死也。’呼天泣。陈四之母怜之,阴典衣得钱二千,捧还主人曰:‘老妇昏愦,一时见利取此钱,意谓主人积钱多,未必遽算出。不料累此婢,心实惶愧。钱尚未用,谨冒死自首,免结来世冤。老妇亦无颜居此,请从此辞。’婢因得免。土神嘉其不辞自污以救人,达城隍,城隍达东岳。东岳检籍,此妇当老而丧子,冻饿死。以是功德,判陈四借来生之寿于今生,俾养其母。尔昨下直,未知也。”陈四方窃愤母以盗钱见逐,至是乃释然。后九年母死,葬事毕,无疾而逝。

下直:在宫中当值结束,下班。

农夫陈四,夏夜在草棚里守瓜田。远远望见柳树下,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他疑心是偷瓜的,就假装睡觉听着。其中一个人说:“不知陈四睡了没有?”另一个人说:“用不了几天,陈四就和我们在一起了,怕他什么?昨天我去土神祠值班,看见城隍的公文了。”又一个人说:“你不知道么?陈四延寿了。”大家问:“怎么回事?”这人说:“有人家丢了二千文钱,他家的婢女挨了几百鞭子也不承认是她偷的。婢女的父亲很生气,说:‘生了这样的女儿,不如没有。如果是她偷的,非勒死她不可。’婢女说:‘我承认也是死,不承认也是死。’呼天抢地大哭。陈四的母亲同情她,悄悄地把衣服当了两千文钱,捧着还给主人说:‘我这个老婆子糊涂,一时见利忘义拿了这些钱,以为主人钱多,未必能马上发觉。不料牵连了这个婢女,心中实在惶恐。钱还没有花,我冒死自首,以免结下来生的冤恨。我也没脸住在这儿了,从此请求离开。’婢女因此得救。土神称赞她不惜坏了自己的名声而救人,将此事报告给城隍,城隍报告了东岳神。东岳神查阅名册,发现这个老妇本该晚年丧子,冻饿而死。因为有这个功德,判决借陈四来生的寿命,让他在今生赡养母亲。你昨天值完班走了,不知道这个变化。”陈四本来正因为母亲偷钱被赶走心里愤恨不已,听到这番议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过了九年,母亲去世,料理完母亲的丧事结束后,陈四没得什么病,也去世了。

佃户张天锡,尝于野田见髑髅,戏溺其口中。髑髅忽跃起作声曰:“人鬼异路,奈何欺我?且我一妇人,汝男子,乃无礼辱我,是尤不可。”渐跃渐高,直触其面。天锡惶骇奔归,鬼乃随至其家。夜辄在墙头檐际,责詈不已。天锡遂大发寒热,昏瞀不知人。阖家拜祷,怒似少解。或叩其生前姓氏里居,鬼具自道。众叩首曰:“然则当是高祖母,何为祸于子孙?”鬼似凄咽,曰:“此故我家耶?几时迁此?汝辈皆我何人?”众陈始末。鬼不胜太息曰:“我本无意来此,众鬼欲借此求食,怂恿我来耳。渠有数辈在病者房,数辈在门外。可具浆水一瓢,待我善遣之。大凡鬼恒苦饥,若无故作灾,又恐神责。故遇事辄生衅,求祭赛。尔等后见此等,宜谨避,勿中其机械。”众如所教。鬼曰:“已散去矣。我口中秽气不可忍,可至原处寻吾骨,洗而埋之。”遂呜咽数声而寂。

昏瞀(mào):目眩,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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