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御严加管教颠当私下里对宗子美说“我能让娘子学观音

[70] 严御：严加管教。颠当私下里对宗子美说：“我能让娘子学观音。”宗子美不信，因而二人打赌。嫦娥每当盘腿坐着时，双眼紧闭。颠当拿只玉瓶插上柳枝，放在嫦娥身边的桌案上，自己则把头发垂下来，合掌侍立在嫦娥身旁，樱唇半开，玉齿微露，眼光不动。宗子美看到这情景就笑了。嫦娥睁开眼问怎么回事，颠当说：“我在学龙女侍奉观音。”嫦娥笑着骂她，罚她学童子下拜。颠当把头发束成童子模样，朝四面跪拜，一会儿又伏地翻转，变出各种姿态，向左右弯曲身体，脚尖能挨到耳朵。嫦娥高兴地笑了，坐着用脚一踢。颠当仰起头来，口衔嫦娥的小脚，微微用牙齿一咬。嫦娥正在嬉笑时，忽然觉得一缕春情，从脚尖往上涌，直达心窝，神迷意荡，欲火难忍。这时她急忙收敛心神，呵斥颠当说：“狐奴该死！不看看是谁，就来媚惑吗？”颠当害怕了，赶快松开口匍匍在地上。嫦娥又严厉地责骂她，众人不知为什么。嫦娥对宗子美说：“颠当狐性不改，刚才差点儿被她作弄。若不是我夙根深厚，堕落是很容易的！”从此以后，嫦娥见到颠当，就严加管教。颠当既惭愧又害怕，对宗子美说：“我对娘子的一肢一体，无不觉得可亲可爱，爱之极，不觉媚之甚。如果认为我有异心就冤枉我了，我不只是不敢，也不忍心啊。”宗子美把这话告诉了嫦娥，嫦娥对待她和当初一样。但因为颠当和宗子美狎昵嬉戏没有节制，屡次劝诫宗子美，宗子美不听。因而大小丫环仆妇，竞相嬉戏玩笑。

一日，二人扶一婢，效作杨妃。二人以目会意，赚婢懈骨作酣态 [71] ，两手遽释 [72] ，婢暴颠墀下 [73] ，声如倾堵。众方大哗，近抚之，而妃子已作马嵬薨矣 [74] 。大众惧，急白主人。嫦娥惊曰：“祸作矣！我言如何哉！”往验之，不可救，使人告其父。父某甲，素无行 [75] ，号奔而至，负尸入厅事 [76] ，叫骂万端。宗闭户惴恐，莫知所措。嫦娥自出责之，曰：“主即虐婢至死，律无偿法 [77] 。且邂逅暴殂 [78] ，焉知其不再苏 [79] ？”甲噪言：“四支已冰 [80] ，焉有生理！”嫦娥曰：“勿哗，纵不活，自有官在。”乃入厅事抚尸，而婢已苏，随手而起。嫦娥返身怒曰：“婢幸不死，贼奴何得无状！可以草索絷送官府！”甲无词，长跪哀免。嫦娥曰：“汝既知罪，姑免究处。但小人无赖，反复何常，留汝女终为祸胎，宜即将去。原价如干数，当速措置来。”遣人押出，俾浼二三村老，券证署尾 [81] 。已，乃唤婢至前，使甲自问之：“无恙乎？”答曰：“无恙。”乃付之去。已，遂召诸婢，数责遍扑 [82] 。又呼颠当，为之厉禁 [83] 。谓宗曰：“今而知为人上者，一笑嚬亦不可轻 [84] 。谑端开之自妾，而流弊遂不可止。凡哀者属阴，乐者属阳，阳极阴生，此循环之定数。婢子之祸，是鬼神告之以渐也 [85] 。荒迷不悟，则倾覆及之矣。”宗敬听之。颠当泣求拔脱 [86] ，嫦娥乃掐其耳，逾刻释手 [87] ，颠当怃然为间 [88] ，忽若梦醒，据地自投，欢喜欲舞。由此闺阁清肃，无敢哗者。婢至其家，无疾暴死。甲以赎金莫偿，浼村老代求怜恕，许之。又以服役之情，施以材木而去。[71] 懈骨作酣态：模仿杨贵妃醉酒后倦怠慵懒的样子。懈，倦怠。

[72] 遽释：急速松手。遽，快，迅速。颠：倒，跌落。

[74] 马嵬薨：喻死。史载，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安禄山发动叛乱，次年引兵入关，玄宗仓皇逃蜀。行至马嵬驿（在今陕西兴平），卫兵哗变，杀死杨国忠，玄宗被迫赐杨贵妃死，葬马嵬坡。无行：行为恶劣，缺乏道德。

[76] 厅事：此处指私宅堂屋。主即虐婢至死，律无偿法：关于这个观点，蒲松龄在其《循良政要》“禁奴死讼主”中有明确的说法：“凡婢仆即被主人刑杖，邂逅致死，按律当勿论。况因病身死，或有过惧罪自尽，更于主人无干。往往其父兄亲族居为奇货，刁讼诈索，甚有登门殴辱，抄毁财物者。若不严加禁止，则恶风日长，名分扫地矣。”